馬凌畫廊於田灣空間榮譽展出晋美創作的紙上繪畫,首次全面檢視藝術家自二零一五年以來創作的超過一百五十件作品。展覽追溯了晋美此系列悠長實踐的緣起及發展路徑,並配有由晋美女兒常羽辰撰寫的文章。常羽辰亦負責了晋美近期出版物《晋美》的編輯工作。
「二零一五年底媽媽做了一場手術,臥床期間她開始在紙上畫畫。二零一六年秋天我回北京,她一張一張地給我看。我的眼睛漸漸迷失在繁復的線條和質感中;鉛筆、蠟筆、水彩筆,它們留在紙上的痕跡是那麼實在,那麼確鑿無疑,媽媽創造它們的力道和手勢清晰可感。在每幅畫的內部,看似重復的紋樣,每次出現都有些微不同,似與不似之間的張力造成類似震顫的幻覺。重復不是機械性的而是充滿情緒的,執著的,脈搏一般地穩健地衝擊著我。在這些畫中,我可以感到媽媽,但感到更多的,是陌生難以名狀的力量。這力量類似生命的歡樂和苦痛,但更神秘,也更清洌。
這之後的幾年,每次我回北京的家都會有一個看畫的環節。每一次,畫的數量、發展和多樣性都令我深深折服。媽媽嘗試了更多的材料和尺幅,也嘗試了更多的筆觸、構圖和層次。最令我驚艷的是她對顏色無畏又無邪地使用——濃情的玫瑰,初春的芽綠,憂鬱的紫和躁動的橙,諂媚的粉和萬有引力的黑——她不含偏見地調度著寬闊的色譜,像麾下千軍萬馬的將軍。而這些顏色也不辜負她,這些顏色匯集成了水波、星雲、渦流、颶風,難說是美還是暴戾的畫面。
我也畫畫,因此我不僅欣賞媽媽的畫,更欣賞她作為創作者的工作風格。無論什麼時候,她總是在畫畫:在餐桌或床邊,在做飯前,洗碗後,在遛狗和去銀行辦事之間。媽媽的工作方式讓我認識到,藝術並不只在寬敞的工作室和大把不被打擾的時間中才能產生,藝術家也未必需要成為職業,相反,藝術是人的自然而然。像花兒向著陽光,像小草鑽出牆縫,媽媽在生活的瑣碎與煩惱之間見縫插針地起飛,性情自然舒展,藝術自然流瀉。每一次,每一張紙片,她專注而快樂地填滿,讓吉光片羽被灌注了永恆,平凡的日子也有了光彩。
二零二、四年初,《晉美》一書終於出版。經過了八年緩慢的編輯,終於可以把媽媽的畫分享給大家。在過去的半年裡,這本書收穫了許多朋友的讚美和支持,其中包括藝術家敬美(Kyung-Me)。她說她每天畫畫時都會把《晉美》放在手邊,雖然風格完全不同,但她能從書中汲取勇氣。經她的引薦,媽媽的畫作得以在馬凌畫廊展覽。我們都很高興。十月初,我陪著媽媽第一次去到香港,把百餘幅畫慢慢擺在空間裡,我感到她的心情漸漸從忐忑變成堅定,甚至有些驕傲:原來那些在雜亂、昏暗的小屋子畫成的畫,在明亮寬敞的畫廊裡也不會遜色;原來那浸透著苦痛與煩憂的生活,真的哺育出了珍珠一般光彩照人的藝術。而現在,它們就要真正被看見了。[1]
常羽辰,二零二四年十月,北京
[1]本文部分節錄自《晉美》前言初稿二零二零年,終稿二零二四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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